“真善美书家”的横空出世对云南的文化学术真是功莫大焉,她的意义和价值也许要在未来才会为人们真正认识。希望“书家”新推出的“大家论坛”,带给我们的除了惊喜之外,还有一片朗照的思想的天空。
今天我们要讨论的话题是“传统与现代”。我们大家对此应该十分熟悉。但说老师话,越是熟悉的东西我越是不懂。我不懂“人民”、“国家”,我也不懂“民主”、“科学”,我更不懂什么“主义”。尽管每天都要用电脑,看电视,但我对这些东西真的一窍不通。有的书看一辈子也看不懂,有的话说一辈子也不解其意。我们学哲学的说了一辈子的“辩证法”、“形而上学”、“本质”、“实体”等等,但我真地不懂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这两天一直在想所谓传统与现代的问题,我还真是非常困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从下定义说起吗?一个定义就是一个简明的语句,但一个简明的语句通常情况下对我们是毫无用处的。这倒不是逻辑的局限问题,而是人的存在的困境和人类思想本身的纠结、缠绕问题。我们就生活在“缠缚”之中,像《天龙八部》中的人物一样,“无人不冤,无情不孽”,即使死了也未必就得到了解脱。
问题更在于我们的那些既成的历史模式。一讲到中国缺乏民主就说什么“长期的封建主义传统”,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但我真地不知道所谓“封建主义的传统”是什么意思。根据我有限的历史知识,当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时候,封建制就已经灭亡了,那么封建主义是如何传下来的呢?如果说封建主义指的并不是周朝的分封制,而是所谓秦以后的国家制度及其思想的话,我也看不出那些制度和思想而今在哪里?今天支配着我们的生活的制度和思想根本就不是什么传统的制度和思想,而是“现代”、是“现代性”,某种程度上还有“后现代性”。
“现代”的意义不仅是时间性的,而且是“世界历史性”的。它意味着工业主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其实都是资本主义的变种)、科学主义、城市化,意味着线性历史观、无限进步的信念、基督福音的广泛传播,还意味着“民族的制造与消灭”。“现代”的本性是“现代性”,“现代性”的哲学基础是“世界理性”,是古希腊的理念、基督教的信仰加上近代的技术。它的力量强大威猛,无可抵御,远远超过了亚历山大的铁骑。地球上没有一个国家、族群能抵挡它的扩张,包括中国。
我不想在这里叙述近代中国的建构史,那是大家都已经熟悉的。我的基本判断是:中国早已实现了现代化,我们的国家早已经是现代国家了。我们具有现代文明的一切要素和组成方式:现代制度、现代经济、现代技术、现代学术。甚至“中华民族”都是伴随着“中华民国”的建构而形成的。
我们的生活也早已是现代生活。从服饰到器具、从诗歌到影视、从时尚到新闻,都在随着巴黎、纽约等世界性大都市的节奏而起舞。我们为世界杯而疯狂,我们为奥斯卡而歌唱,我们不惜一切举办奥运会和世博会,我们的中医学院要花上一半时间教授西医,我们要在西方人开办的超市里购买我们的日常消费,夫妻生活早就成了“做爱”。这似乎是改革开放的成果,其实清末民初的精英们已经在城市中享受着“现代文明”,毛泽东们在井冈山上抽着卷烟,三、四十年代的延安窑洞就已经在跳着“交谊舞”,刘巧儿与梁秋燕们在五十年代就已经“自由恋爱”了,怒江峡谷的农民们更早就学会了和声演唱。真是无孔不入的现代化。
我们在为现代化的“成就”欢欣鼓舞,即使付出惨重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因为我们已经全盘接受了西方的逻辑。我们太想变得和西方人一样了。我们相信只要自己刻苦努力,我们终究可以“赶上”、甚至“超越”西方。对我们来说,现代化就是“西方化”,即使我们嘴上不说,但内心里还是奉西方为楷模。我们其实也清楚,西方社会的“现代”与“传统”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现代化就是从其传统中生成的。
与西方不同的是,我们的“现代”与“现代化”不是从自己的历史文化中自然生成的,,我们的“现代”与我们的“传统”之间有一条鸿沟,至少在政治、法律、经济、科技、学术、教育等方面。引进的器物、制度、思想、消费决定了我们的基本生活形态。
在许多人看来,我们还保留着古老的文化传统,中华民族的“精神元气”犹存,“精气神”还在。不是吗?我们还在清明节上坟,我们还得在春节敢回家,初一、十五还有许多民众在烧香祭拜,“占卜者”仍然有广大的市场,甚至官员们也会偷偷去拜佛。总理的口中时常会吐出几句唐诗。近几年还有所谓“国学热”。刘小枫先生甚至断言“儒教仍然在型塑现代中国,未来的中国也不可能与儒教断绝干系。”
然而在我看来,传统中国及其传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即使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常常会涌动着对盛世汉朝和大唐的怀恋,我们不得不面对的仍然是遮天蔽日的“敌机”。即使我们诵读着《论语》和《庄子》,我们对它们的解读工具仍然是亚里士多德、康德、马克思或海德格尔。人民大学成立了国学院,但国学在现代学术体系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国学院的学生只能接受文学或哲学的学位。
这不,新版《三国》中关羽竟然“被”“自杀”了!在我看来,这是中国传统彻底“自杀”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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